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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叶兆言:文学的价值在于其无用之美
2021年07月19日 来源:农家书屋杂志 | 作者:顾学文

2018年4月,作家叶兆言出版了作品《刻骨铭心》。可以说,“刻骨铭心”四个字,恰好是叶兆言对文字的态度。在这个众声喧哗的浮躁时代,叶兆言依然不能接受敷衍之作,不会随便拿文字出来“对付”。在他看来,写作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行当,但写出伟大的作品永远是一个值得一生追求的目标。对他来说,阅读和写作都是一种美好的享受,文学的价值就在于它的无用之美。

没有目的地会一直写下去

从20世纪80年代的《死水》开始,叶兆言从事文学创作已有数十年。他2018年推出的作品《刻骨铭心》,是一部群像小说,都是些小人物。“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但虽然是小事,对当事人来说,却都是刻骨铭心的事。”叶兆言说。

从某种程度来说,写作也是叶兆言的“刻骨铭心”。他每天一早起来,电脑一打开,就开始写,每天写六小时以上。有时候写得“疯狂”了,家人、孩子也都不怎么理解。从某种角度看,这样的生活比他年轻时骑行200多公里更加疯狂,他说这是他给自己判的无期徒刑:没有目的地,会一直写下去。

叶兆言说,写作没有秘诀可言,它是一种比较笨重的劳动,甭管世界变化多快,写作始终是简单的、原始的个体劳动。

叶兆言现在用电脑写作,看似轻巧,其实每天也就写千把字。当然也有高峰状态下日产数千言的情况,但千把字是常态。写作是一种等待,写完上一句后,等在那里,想下一句该怎么表达,还有没有更好的表达。等了半天,可能结果还是原来的那句。但他觉得等待是必须的,是值得的,尽管时间都耗在等待里了。

叶兆言说,他的人生就是不断地和写不下去进行斗争,就是和自己过不去。他每写完一篇,人几近虚脱。从四十岁开始,他的头发就日渐稀少了。但是,他乐意。别的活他干不来、不想干,唯有写作他干不厌。构思行文过程中的那种喜悦,高于作品印成铅字之后再读它们时的感受。在叶兆言看来,人生有很多种,什么样的人生是幸福的?就是你能干自己想干的事,你也有能力干好这件事。对于作家而言,一个安静的不被打扰的环境是很重要的。从写作的机会来说,这个时代是非常好的。他们一家三代都热爱文学,都对文学抱有一种梦想。

文字是可以不断变好的

高考恢复后,叶兆言瞒着他们偷偷报考南京大学中文系,居然考取了。中文系的人好像都在写作,他也就提起笔试着写小说,那时候是1980年,他用了“邓林”“孟尼”的笔名。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年教师,1983年,他再度入南大中文系读中国现代文学硕士,1986年去江苏文艺出版社做编辑,1991年被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。

叶兆言从小热爱文学,但一开始他并没有想过要当一名作家,写着写着就喜欢上这事了。他说,不写作,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;不写作,甚至都没办法思考。

按汪曾祺的说法,写作就是“揉面筋”。叶兆言也认为,文字最好能揉得干净点、再干净点。文字是可以不断变得更好的,他始终保持这样的追求。所以他不能接受敷衍之作,不会随便拿篇文章出来对付;反过来,别人即便只动了他文章中的一个字,他也会注意到。

对于自己的作品,叶兆言不知道哪部作品是最好的。“也许,读者眼里的最好才是最好的。”叶兆言说。

外界认可也好,不认可也好,叶兆言只享受写作的过程。在他看来,写到现在,他的每一部作品都会留有遗憾。如果创作是为了追求完美,那遗憾就不可避免,他只能天天写,天天做好面对失败的准备。在写作上面,他是个“贪得无厌”的人,很多东西想写,永远不满意。

“优秀的作家让人惊艳,更优秀的作家是要让人不断地惊艳。做到这一点非常难。可是,写作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。”叶兆言说。

作家就是一个普通人

叶兆言坦言,从第一天写作开始,他就时刻面临着一种江郎才尽的恐惧。写作带给他快乐,也让他狼狈,但狼狈也是快乐的一部分。一个作家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写好作品,要写得跟别人不一样,跟自己以往的作品不一样。写作就是一种冒险和革命。

人们常常说文学是伟大的,叶兆言不这么看。在他看来,文学只是所有行当中的一种,行当没有高级、低级之分,人是平等的,行当也是平等的。每个行当里做得最好的人,都是诗人,都是在用一颗诗心做事情。这是相当高的一种人生境界,最优秀的诗人和最优秀的鞋匠,是一样伟大的。

“今天我们看小说家、作家,好像要仰视,但在明清以前,包括明清,小说家是不入流的。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,都不好意思署自己的真名。其实,每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刚出现的时候,总有人用奇怪的、不屑的眼光去看。比如,词刚兴起的时候,诗人看词,认为那是诗余,写不好诗的人才会去写词,元曲的地位就更低了。但我认为,不入流才是对了,不入流才是好事,可以说,整部文学史就是一部不入流的文学的发展史。”叶兆言说,“所以,我喜欢写作,就是喜欢写作本身。”

叶兆言认为,把文学的地位放低一点,把自己的身段放低一点,没什么不好。毕竟,写好才是重要的,有创造、有追求才是伟大的。曹雪芹的伟大在于他写出了《红楼梦》这样的作品,而不在于他是写小说的。

“人们总是看高了作家,有些作家也愿意并擅长自带光环。”在叶兆言看来,作家就是一个普通人,我们判断一个作家的标准,应该和判断普通人的标准是一样的,我们对作家的要求也应该跟对普通人的要求一样。人品很重要,不能因为你是作家,就对你提高或放低要求,就允许你干违规的事情。

阅读应该是充分自由的

苏童评价叶兆言“是个真正的读书人”。叶兆言从小“泡”在文学作品里长大,高中毕业那年,陪在祖父身边,更是读完了所有能见到的名著。文学在叶兆言身上起了很大的作用。

叶兆言说,爱上阅读很大原因是因为,当时实在无事可做。在没有网络、没有游戏机,连学都没得上的日子里,阅读成了他打发无聊光景的最好选择。

对他来说,阅读和写作都是一种美好的享受,文学的价值就在于它的无用之美。阅读不是为了接受教育,是为了愉悦。阅读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,是自然发生的,就和美食一样,你会为吃到那一口而快乐。

“阅读最基本的一点是自由。”叶兆言一向反对要求别人去读什么,当然,学校里老师要求学生读什么,那是另外一回事。当我们告别学生时代以后,他觉得,读书应该是充分自由的,想读什么就读什么。那种自以为是推荐别人读什么,是没有道理的;就像你要吃什么是自由的一样,你读什么也是自由的。

在叶兆言看来,文学是热爱文学的人的事,语文却是一切文明人必备的事。文明人可以不热爱文学,但不可以不学语文,语文是基础教育。

“语文教育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教会人写作,写作是现代人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,包括你会不会用标点符号,用词准不准确,文体干不干净等。和其他技能一样,写作是可以训练出来的。一方面要多写,一方面要多看范文。”叶兆言说,“对学生而言,语文首先是一种表达能力,第一要务是把文章写通,而不是用空洞的话语来表达思想的‘深刻’,这种‘深刻’其实是假大空。现在很多中学生写的文章,大道理一套一套的,特别不可爱,就连很多作家也是这样,满篇都是大话。有老师对我说,现在是中学生写得没小学生好,高中生写得没初中生好,同学们的思想越来越‘深刻’,文章越写越糟糕。”